两更天,大雪。
年下贡礼里经由外藩送来的茶叶早早就被送到了她的宅子,年年如旧,给她的定然是独一份儿最好的茶。
隔着琉璃窗子能看见外面,院子里细细碎碎飘着的银屑般的新雪,眨眼就在梅花枝头积攒了薄薄一层,画出来了一幅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图……
梅花上挂着她许久之前扎的四盏花灯,只为了给他看上一眼,其实来时的路并不是那么黑,求他能来这儿看一眼,也求一个四季平安的念想……
然而这灯一个一个的灭了落了埋在雪里没有了,贺弥章都没来一次。
剩下最后一盏,用红绸子紧紧吊在枝头,宛若折了架子的皮影一样摇曳着,很难看。
上好的雪顶含翠,是她独独爱的那口儿,梅花枝子上打落下来的雪水泡上一盅,氤氲的茶气里透着股浓浓的香。
在从前那段极困苦的日子里,在贺弥章还是一个羁押在曲沃的质子的时候,她总会省吃俭用的,攒些钱,买上些新鲜茶叶,用不甚娴熟的手法给他泡上一壶,等他夜归回来用茶。
那时,仿佛一壶粗质茶叶泡出来的茶就是什么琼浆玉露,贺弥章把她啜茶后浅浅的笑奉为珍宝……
本以为岁月沉淀,会使得那茶香更浓,谁曾想隔夜的凉茶,总泛着清苦,难以入喉。
后来的许许多多个漫长的夜里,灵衣就只是这么对着一壶泡好的茶,茶叶一日比一日好,说整个大齐的好茶都被送到她这儿也不为过。
可这茶一点点凉下去,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了。
总归是糟蹋东西……
被倒掉的茶一壶接着一壶,直到有一回,白玉斗里浮绿茶水上飘着几缕血丝开始,灵衣就知道,她活不长了。
陪着从前的质子贺初走到今天的齐王贺弥章,她活活落了一身一心的病,他许诺的荣华富贵,果然不是她能消受得起的。
灵衣不怕死,她只怕哪天自己登时没了,贺弥章会连眼泪都不给她流一滴,那个时候,约莫这心就得疼得不愿意饮孟婆汤去转世投胎了吧……
侍女心柳进来侍药时,就看见她呆呆地坐在那张琉璃榻上盯着茶盏发呆。
她陪着这位主子三年,在三年前灵衣还不是这个落寞模样,那时的贺弥章刚刚坐稳了皇位一年多,里里外外都有灵衣帮他打点好了,慢慢的,他性子也就野了。
况且他那时已是天子,后宫有粉黛三千怎么都该是理所复当然的事儿。
情欲这东西容易上瘾,瘾头上来,贺弥章一个大权在握的天子,又没有人拘束,自然肆无忌惮了起来。昭华宫里抬进去的人多了,他踏足后宫的次数也多了。
于是,贺弥章每每来看灵衣,都会让她有一种这位王上是在外面的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