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城的路静得出奇,乡道上的牛车骡车都看不着了。四野只有牧民,“啰啰”地赶着牛羊而归,漫山悠扬的调子交和,似一曲别样的山歌。
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寻常。
离营房越近,耶律烈越觉得不安稳,薄汗淌湿了后颈——营里的炊烟已经升起来了,练武的练武,做饭的做饭,却没人像往常一样,呼唤着“乌都今儿买回什么来了”。
甚至,营里没有一个兵朝着这头笑,全静默地望着他们走近。
这不对!
耶律烈冷汗愈重,飞快沿着今日出门后的每一件琐事去想。他能顶着北元的斩首令在草原上游荡十年,靠的就是狼一样的警觉敏锐。
可是已经迟了。
“吁——”
一声呼哨,北面矮山、南面乡道、东西两面草甸林中,一排一排的全甲军从草木伪装中钻出来,甲胄革皮磨蹭竟和成了一片锵然的金戈声,近处几百弓兵握弓而立,寒芒全对准他。
耶律烈陡然变了脸色:“胡睹衮,带王子走!”
他的亲信都是随他从西辽王宫一路杀出来的,令行禁止,绝不违命,几个壮汉立刻将二王子紧紧包裹在中间,挟了他上马就逃!
乌都成了被落下的那个,仰起头,呆呆看了看耶律烈,这才默默挪脚往人堆里缩,藏在了羸弱的山师傅背后。
直到几十杆箭朝着二王子激射而来,把他座下的马射成了筛子,耶律兀欲被乱箭射穿了一只脚,惨嚎着滚落下地——对方指挥进攻的小将军大喝一声:“留活口!”
乌都这才冒出另一个念头。
——黑发黑眼,说的官话,字正腔圆。
这是盛朝人哎……
他一时呆住了,死生之境,竟茫然地没做出反应。
这是盛朝的兵,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他心心念念的华夏同胞就在眼前了,乌都却打了个寒战,被几百双闪着寒芒的眼睛吓懵了。
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哪路的人!别鬼鬼祟祟缩头缩脑的!出来!”耶律烈操着刚学没多久的官话,朝兵士最密集的地方吼。
他果然没猜错,人群分海般避向两旁,露出了他下午见过的那张商人面孔,不再是招猫逗狗的蠢样了,这年轻人唇抿成了线,气宇卓然。
……是什么人,能调动得了几千兵马……
不,不止,他东南西北四片营房,不可能全无人接应,只能是全被他们围了,分部挟制,接应不得。
耶律烈脑子飞快,几乎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却万万猜不到这是盛朝的皇子亲自来捉他了,只好胡乱撞。
“以多胜少,算什么本事!有种上前来,咱们真刀真枪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