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目光中嗫嚅着张了张嘴:“内眷不懂事,怕她们冲撞了主子躬安,还是罢了……”
门前寂了一寂。
唐荼荼突地记起昨晚年太太也没在席上,贵客上门,那太太甚至没露个脸。仅仅一念,她立刻醒悟到自己说错话了,冒出天大的后悔来。
年掌柜不姓年,和廿一一样,属于“二”字辈的影卫,“碌”与“六”谐音,是为六组。最后一字以《说文解字》为索引,圈了个字作名。
名字来处敲定了前半生,于是他这一身从骨到血,没一处是自己的。
他这些年在天津扎根落脚,娶妻生子,可探子终究是披着壳才敢见光的人,离京多年,主子还是主子,家人却成了血亲。两边最好永不相见,夹缝中的他才能安心。
所以他没请殿下留居家里,在外找了间宅子安置……是为私心。
唐荼荼立刻重新笑起来:“还是年叔知我心意,把殿下放到离我这么近的地儿,我一抬脚就天天能见着他啦。”
回廊下正往这边走的晏少昰,脚步一滞。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一片暖意都快涨成海了。
午后的太阳油似的流淌下来,满山苍翠,绿得分分明明。
十几个影卫也能布开二里的防,钻进树梢就不见影了,剩下几个作便衣跟在殿下身后,像他几个小兄弟,岁数不大,各个伶俐得出奇。
叁鹰善口技,一路嘬着嘴学鸟叫,黄鹂、布谷、大隼鸟,他是学什么像什么,张嘴就能来一出百鸟争鸣。左右两个面嫩的影卫一口一个“鹰哥”叫着,满脸崇拜。
唐荼荼留心认了认面孔。
二哥身边的影卫她个个见过,没见过的,大概是刚补上来的新人。
至于旧人……唐荼荼不愿去想,但大抵能猜着,那几个是折在边关了。
晏少昰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吭声,几根指头搭在她小臂上拍了拍,半晌才说。
“都是打小捡回来的弃儿,生死累不着谁……南苑起了座墓园,我与皇兄手下牺牲了的人都埋在里头,今已有几十座无名坟。每年清明好酒好菜祭一祭,也算是大慰。”
唐荼荼听得入神,一脚踩了个空,晏少昰眼疾手快抓了一把,还怕她崴了脚。可这丫头铜皮铁骨,转了转脚腕一点不疼,又稳稳当当地朝山上走了。
夏至刚过,没入初伏,趁着雨季还没来,山上忙着赶工程进度,唐荼荼每隔两天上一趟山,每回来都能看到新变化。
最早施工的一号厂房位于东边山头,上个月就已经起了顶,能拉出来亮亮相了。
厂区四面围了圈高墙,不是实墙,是一条一条铁杆焊成的铁栅栏,里边的工人和推土车一览无余,栏顶竖起尖锥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