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几千年来的医术衍变,都是循着前人步伐往深走的,是一代代的继往开来,从没一门学问,能冷不丁地冒出来。”
“看不着细菌,而知有细菌;看不着细胞,又是怎知有细胞的?”
“太婆留下的医书里,有许许多多的配图,画了皮肤的层瓣,表皮、真皮、神经、淋巴管,还绘有肺腑五脏的模样,好像她天生知道该怎么剥皮剖骨,怎么完完好好地把死人几颗内脏剖出来。”
他说着血淋淋的话,眼里的笑竟还没落下,朝阳一照,一双瞳仁亮成金色,甚至显出几分无机质的冷漠。
唐荼荼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记忆里的杜仲,好像还是第一面见他的样子。
沉默的、寡言的、不自信的,塌着肩驼着背,不大愿意搭理生人,像个没经过事、藏在师父翅膀底下的毛孩子。
也是围场上,师父遭上官排挤、遭同僚欺负时,那个挺着脖子红着眼睛骂“你们欺人太甚”的少年。
他在疫病所时穿上了这身白大褂,再没脱过,县学那些小大夫们不止一次笑穿这一身白不吉利,杜仲也我行我素地穿着,白成了静海县的一道风景线,白成了一种风格。
她这两个月忙得太狠,竟不知道杜仲在哪里坐堂,混出了怎样的名声,是被什么人请上这条全是官家子女的船的。
唐荼荼就这样哑了声。
她手脚发软地坐下,等着屋里的动静。
怕针头戳进动脉,血液反流;怕肠衣管里有空气柱,怕小小一个气泡栓塞流进去就是心衰和脑梗;怕感染,怕液体配得不对,糖高盐低要了那公子半条命。
这一上午,唐荼荼拼命回想输液输错的后遗症,可她离大夫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生理盐水、一个葡萄糖水用的还是高中实验课上那点知识。大学卫生课上学过半拉急救,学过自己给自己扎肾上腺素,却实在记不起输液输错了该如何,光一条“羊小肠”,就足够她脑子里各种死相排队走。
大概是杜仲的胆色感动了天,一瓶液输下去,漕司公子竟慢慢止了吐,睁眼把杜仲看了看,筋疲力尽地睡下了。
几个船医各个红光满面,目光灼灼,活像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秀。
杜仲慢腾腾地收拾好医箱,在漕司家仆人的欢送中出了艉楼。
唐荼荼这才惊觉自己在大太阳底下坐了一个时辰,汗出得全身没几个干处,忙问:“如何了?”
她是真的吓怕了,杜仲看得出,很是老气横秋地叹了声。
“姑娘怎么,变得胆小了呢?”
唐荼荼张张嘴,有一肚子话想往外说,愣是一句没挤出来。
杜仲浅笑着问她:“你猜第一个往人血管里输盐水的大夫,治死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