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浅,在第一声痛呼之后就睁开了眼,在外婆的呼噜声中静静看着她翻来覆去。有时她还会朝某个方向伸手虚抓一把,他还会忍不住往后一缩——虽然他睡的地方离病床并不近。
身下的行军床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妈应该听到了,或许还猜得出来他这时醒着。他继续一动不动。那只手缓缓放下,呻|吟减弱。不过痛苦似乎还持续着——床上裹着被单的轮廓微微地发着颤。
她身上的管子到底在往她身体里输送什么他并不清楚,但在他看来她的精神正不断通过它们流失掉。白天里他还敢走过去抚摸它们——怀揣着混浊的感激和敬畏。
然后他再次睡着,梦见人们在落叶堆里挖掘出了一具焕然如生的人的躯体。躯体张开眼睛,人们低呼奇迹,为此庆贺,却忘记了探他的鼻息,也就没有发现他其实已经死去。
梦里还有久违的记忆。它们被切得很碎,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两句话:
“不要对不起你妈妈。”
“迦迦过来。”
“然然,这是哥哥。”
“哥哥怎么不会笑啊?”
“付筠居然带你去看那个老疯子?!”
“乖,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啊……爷爷带你上医院去……不要乱动啦,肚肚还在流血呢……”
“……”
声音突然沉寂下去,随后有一道虽遥远但清澈的声音说:
“昨天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没来呀?”
八点的阳光在这时轻盈地落到了他阖起的眼睑上。
——他找了个机会把手上的包扎全部解开,让刀口完全露了出来。拿放东西的时候他毫不避讳地在他妈眼底展示,又当着她的面把果盘里的小刀拿起来放进衣兜里。
“你拿那个干什么?”她过了一会儿才问。
照旧没有回答。
“妈……”她又去喊外婆。外婆这次听见了,“怎么呀?”
“……帮我看着他。”
“哎呦这话说的,人这么大了还需要天天看着呀?再说他又没到处乱跑,你自己不也能看吗?”
外婆或许有事没告诉她,无论什么事态度总有些躲闪。后来他侥幸在打水间听见外婆拿着刚买不久的老人机跟人通话,熟悉的手机号被逐个数字逐个数字播报出来。
是爸爸。
外婆这头的声音自然听得很清楚。那个质量不怎么样的手机会漏音,那边在说什么也能听去个□□成。
“钱的事先别跟她说……”
“手术加上几天的那什么什么icu的费用就是好几万了,听医生说后续治疗还得花不少,我也急呀。宁怡也在闹性子,说要回去……”
“先别慌,我们之前垫的那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