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姑娘”,琬宁手底一滞,墨凝于笔尖滴了下去,这一页算是坏了。
琬宁一阵惊惶,又带几分羞怯,正欲起身见礼,被他轻轻按住了。
“你把这两卷东西整理下,次序排好,有太过凌乱改动较多处,重新誊写,和这笔迹要像,我看着眼顺。”成去非并不在意她反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拿她当长史般用。
说完往屏风里头小榻上就势和衣躺下,冲她又道一句:“替我拿被褥。”
琬宁还在发怔,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成去非不耐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半点眼色也没有。”
说得她大窘,红着脸忙进内室把自己那套抱了出来,小心翼翼替他铺开掩住半边身子,只听成去非仍有吩咐:
“我同曹孟德一个癖性,好梦中杀人,你不要近身,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情。”
他语透寒意,又十分随性,说罢就真的阖了眼,再没言语。
琬宁自然退避三舍,连呼吸都谨慎了几分,悄然回到案几前重新坐定,忍不住拿眼角偷窥他一眼,大气也不敢出,唯恐那卷书稿发出动静,自己手底动作简直慢到极致。
这意为十分信任么?琬宁抿唇浅浅笑了,心底蠕动着不能为人所道的雀跃,半晌,才俯首认真看那沓东西。
“国之称富者,在乎丰民,非独谓府库盈,仓廪实也;且库府盈,仓廪实,非上天所降,皆取于民也,民困则国虚也。”
开篇可谓十分大胆,却又力透纸背,琬宁脑中立刻勾勒出一袭青衿书生模样的身影来,年轻人才会有的“指陈时政之失无所避”的新鲜气息,扑面而来,她心底微微轻颤,不知是何人所书,竟有这般眼界,亦让她觉得分外新奇。
等再往底下细阅,越发觉得了不得。她本养于深闺,受儒风教化,学的是中正之道,可半途忽遭大祸,不能不让她心底存疑,就是圣人亦有累累若丧家之犬的时候,然阮家的一夕覆亡,到底重创了她尚且稚嫩的心灵,许久都只觉天地无序,人命贱如蝼蚁,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而此刻笔下文字,分明把她带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句句落在实处,字字鞭辟入里,事无巨细,抽丝剥茧,这该是花了何等的心思?
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应是这般了。
如此一路看下来,琬宁渐渐看出症结所在,万变不离其宗,一切皆不可离“土地”二字,这人真是玲珑剔透,百家皆拿来为其所用,有理有据,杂糅相间,又叫人心服口服。
这便是本事,琬宁正欲轻叹一声,忽想起那边还卧着的成去非,把这份唏嘘感慨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便正襟危坐,神色也庄重了几分,就着淡淡的烛光徐徐抻开了第一张宣纸……
手底笔墨柔软,一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