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汗血宝马,白浣薇爱驹。这“副将”二字说来好听,一匹马的副将不过是牵绳挑粪的马奴。
她存心折辱,季连川一清二楚,差遣脏活累活倒罢了,世家子弟的恶习,放着马蹬不踩,命奴仆弯腰俯首作人肉脚凳,白浣薇亦是如此,日日踏着他的脊背上马,季连川百般不愿也只得低头。
“乾坤颠倒,牝鸡司晨,你甘心让一个小丫头片子踩在头上?”那人道是白浣薇二哥手下,悄悄塞来两包物件,一包粉末一包金银,撺掇季连川往紫电饮食中下药。
季连川转头呈给白浣薇,留下一句:“小心你二哥。”
他自然心怀不忿,却也不齿为奸人爪牙。何况近日所见所闻,双桥上下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她确有才干,非为倚仗父兄的膏粱纨绔,无怪乎众将士心悦诚服,知晓女子身份仍尊称“威少爷”。
“我知道你恨我。”
马厩尚有诸多活计,季连川回身告退,脚下一顿。
白浣薇道:“你必定以为我小题大做,分明是粮车出了差错,况且你阿兄只迟了一日,如今战事未起,一日两日不打紧,是也不是?”
他久久不答话,便是默许。
“粮车断毂看似天灾,实为人祸。若是启程之初仔细查验,可知车毂耗损不堪重负,彼时更换最多一炷香的功夫,省却后头多少事。”白浣薇道,“你阿兄不是躲懒应付,便是将查验一事全然抛诸脑后,无论何种因由,足可见其鼠目寸光,心浮气躁。”
季连川心头一震。
白浣薇道:“倘若是我六哥哥,你们兄弟二人早该端着碗等孟婆的一勺汤。”
白家六爷,白继禺得意之子,人称“小诸葛”,智谋无双。
“你身手好,年纪轻轻已是率长,但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需明白‘军令’二字怎么写。”
季连川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十二月,宇文序迎击东楚主力,双方兵力悬殊,世人皆知此仗凶多吉少,汪沛舟势必折损一员大将。
此后石川一战,宇文序斩尽东楚主将,大胜而归。
楚军溃逃,无头苍蝇般四处流窜,白继禺北上遇阻,与之数次交锋。开泰二十年春,散兵围攻双桥,劫掠粮草。
季连川自请领兵断后,城门老树枯枝,不度春风,一人策马飞驰而至,宛若惊蛰之夜划破天际的紫色电光。
“薇……”季连川讷讷开口,平日相见只是低头行礼,没来由的,他总不能如旁人坦荡唤她威少爷,唤作薇小姐又太过轻佻,好似瞧不起女儿身。
白浣薇勒马投鞭,金刃霜寒,上挑的眼尾如刀锋锐利:“威少爷也罢,薇小姐也好,我有一把刀,我未必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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