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进了屋,就看见贾代儒坐在茶桌边,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却被贾环撞了个正着,忙收回了身子,正襟危坐起来。
“不是说了不用了吗,你又不是正经小童,何必学那小孩儿哭哭啼啼。”
贾环腆着脸,笑道:“还是想在离开长安之前,再见见爷爷。”
贾代儒一时愣住了,瞪着老眼望向贾环。
“你叫我什么?”
贾环恍然,挠了挠后脑勺,讪笑道。
“太爷教我读书识字,教我礼德经义,在我心里,太爷和我的亲爷爷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时常这么想,不知觉就说出来了。”
贾代儒一扫心里的压抑,脸上挂着浅笑,一脸自得,一看就知道很是受用。
“你也是个可怜的,族兄去的时候,想来你还不知事,如此我就受你一声爷爷,也不无不可。”
说罢,贾代儒收敛了面上的喜悦,微微正色,肃声道。
“见也见过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不要等雅川先生来了,还到处找,等你师傅来了,你就跟他走吧,去吧。”
贾代儒刻意冷着脸,撵贾环离去,他依旧想着再传授贾环一点,读书人苦读几十年,不是多愁善感就能读出名堂的。读书人要狠下心来,要对自己狠心,才能十年如一日,在书本中苦熬出本领。
贾代儒狠下心别过脸去,却没听见动静,不由疑惑地转回头来。
贾环一脸讪笑地望着贾代儒。
“怎么还不走,等着吃饭呢。”
贾环慢慢地矮下了身子,无声地俯在贾代儒的脚边,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太爷师傅,徒儿今日就要离去了,您老人家年纪大了,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对凡事都看淡些,不要再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动气了。要记得衣服穿暖,年岁大了,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顽的。”
贾环一个人默默地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着,好像根本就说不完,他不知道得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老太爷,眼睛里隐隐有亮光点点。
“师傅,环儿一定会谨记您的教诲,在雅川先生身边好好读书的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也许二十年后有一个出自长安国子监林雅川门下的贾状元,打马春华街;也许三十年后有一个出自长安国子监林雅川门下的贾府台,活跃在朝堂天下。
但今时今日,长安太平坊贾家义学尊师贾代儒门下无知小童贾环,要离开长安了。
师傅,您千万保重。
徒儿,给您磕头了。”
贾环揉了揉眼睛,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内。
身后那个面容方正刚强的老人,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微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