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云震在英模会上作着英模报告时,在那个远离山寨的孤山岗上,我们的郑大骡子,长眠在那个乱石堆成的坟冈里,已经十多年了。在这十多年里,除了陈云震之外,没有一个人去过他的坟头,去拜祭过他,给他烧过一把纸钱,包括郑氏族人,包括他的那个麻脸兄弟,也包括了我。
在这十多年里,他犹如一个孤魂野鬼。终日终年陪伴着他的,只有那个暗红色砾石的小山岗,只有从乱石丛中长出来的莽莽的荆棘,只有从荆棘丛中开出的一朵朵冷艳的小花……
还有那半圈围着小山岗的深沟。每年的秋冬时节,从深沟里升腾起浓浓的迷雾。迷雾凝滞或翻滚着,犹如那汹涌的海水,淹没了小山岗,淹没了他的坟头。就像是他曾经经历过的那段荒诞岁月,就像是那段荒诞岁月中的滚滚红尘,把他给无情地湮没了一样。
郑明义死于一九七二年的那个冬天,那时,他还戴着“五类分子”的帽子呢。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有点像当年他在朝鲜受伤被俘时的那场雪。
当年,父亲和陈云震,就是用一根树棒,把他抬到那个远离了山寨的孤山岗上去的。当时,地上的雪,已铺得很厚,根本看不见路。他们抬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天空中的雪,很快就把他们变成了雪人。
父亲说,裹在郑明义身上的那件旧蓑衣,也被融化的雪水湿透了,走一路滴一路的。那件旧蓑衣,就是当年他睡在李树下时,母亲曾扔给过他的那个旧蓑衣。
郑明义死得很凄惨呀!父亲悲声地叹道。
我曾小声地问过父亲,郑明义是得什么病死的。父亲说,鬼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全身肿得透亮,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临死前的那个晚上,他高声喊着想吃点糖。那声音隔了几条沟传来,哪一个听了不落泪?可在那个年月里,糖,珍贵着呢,到哪里去找?又有几个人舍得拿出来?后来,还是母亲实在听不过意了,才翻出了她连生我幺妹时都没舍得吃的一点糖,叫父亲送了过去。
说来也怪,郑明义吃了糖后,就不叫不喊了。人们都以为他睡着了,可是,第二天早饭后,当父亲和陈云震来到他的草房里时,他已经静静地死去了。
补记一下,陈云震从朝鲜回来以后,就一直以两个名字、两种身份、三种状态,完全割裂地生活了三十多年。当然,这是他自己完全所不知道的。这三种不同的生活状态是:
一,他以陈云正的名字,以特级战斗英雄的身份,生活在朝鲜那个专门为他修建的“陈云正纪念馆”里。在那里,他被塑成了一个有些许像他,但在很大程度上,又根本不像他的高大的铜像,成了一个英勇牺牲的烈士,身上挂戴着志愿军总部颁发给他的英雄勋章和朝鲜“一级自由独立”勋章,不动唇,不出声地向人们讲述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