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石库门的老房子，到了黄梅天最难过，阴暗潮湿不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儿，让人鼻子总觉得痒痒的出不动气。
韩虞到了上海，一不投亲，二不靠友，只寻中介在极司非尔路赁了一间亭子间暂时安顿。每月六元，是他积蓄勉强能够支撑的价格。
价既廉，自然就不能追求物美。下雨天墙角滴滴答答的渗水，二房东说了要修，却一直没有实际行动。
好在韩虞身无长物，性子也豁达，苦中作乐，甘之如饴。每晚上将就一宿，天一亮就出门，到弄堂口老先生家借一份报纸，只细细看招聘栏，凡有与机械相关的，记下地址，登门求职。
本来公派的留洋学生很受欢迎，若是选择洋行或是贸易公司，就凭韩虞的英文和法文水平，当能觅得一像样工作。只是他性子有些执拗，觉得学以致用，偏想谋求机械工程师职位，在今日之上海，就显得不那么容易了。
礼拜三他刚去了一家纱厂面试，人家嫌他留洋却没有文凭，但对他技术还算满意。今日他们的少东家有空，就邀他再去聊聊。
韩虞不舍得叫黄包车，就提了刚买的热腾腾豆浆油条，冒雨走到静安寺坐电车去杨浦。
他叼着油条，正想着庆隆纱厂用的德国赐来福机器几个关键处，就听见后面喇叭响。回头一看，周尔雅坐在一辆道奇汽车上，头伸出车窗向他招手致意。
“周兄，这么巧？”
抵达上海，下船分开之后两人就未曾再见面。他们俩同船共渡，意气相投，又一起经历了一场诡异的谋杀案件，早已成了好友。
分别之前，周尔雅给韩虞留了地址电话，叮嘱若是求职不顺，可往周公馆寻他。
韩虞不好意思上门打秋风，没想到今日在街上碰到，倒是有些尴尬。
“先上车再说。”
雨势渐大，周尔雅看韩虞没有带伞，拉开车门，邀他共乘。
韩虞犹豫了一下，觉得也不必矫情，上车笑道：“没想到今天还有坐小汽车的福气，你这是要去哪里？顺路带我到静安寺就好。”
“本来要去霞飞路买刚出炉的羊角面包当早点，不过路上瞧见有家小铺子的玫瑰馅海棠糕做得精致，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让司机在这一片兜风消食。阿虞去静安寺干什么？”
周尔雅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柄精致小巧的银叉，挑着切好的海棠糕吃。
韩虞忍不住也拈了一片儿，大大方方将自己去庆隆纱厂求职之事说了。
“蔡副官，去杨浦庆隆纱厂，送送阿虞。”
周尔雅听了，点点头，吩咐开车的蔡副官。
韩虞赶忙推辞，“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我与纱厂的东家谷老先生也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