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陈毫候在墙边,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他心里生出狐疑,心道十五岁的孩子不该有这般的眼界见识。难不成,是宫宇里的龙子皇孙,还比不得湖广一带出生的旁系?这么一想,反而又说得通。皇子生养在宫中,视野都被锦衣玉食蒙蔽了,未必知道多少民间疾苦。臣子们一瞒,但凡他们不出京城,外头几钱银子一斤米都未必知道。可这后宫里的事……柳承炎见那老嬷嬷哆嗦着不敢说话,心知这里头是有蹊跷。“点一支香。”陈毫忙应了,在孔嬷嬷身旁点了一枝线香。“孔嬷嬷。”少年俯身看她,胳膊支在膝盖上,声音平缓有力。“一枝香的时间,你能说完多少,会决定你全家上下将来的恩荣。”孔嬷嬷四肢伏地不敢再等,咬牙道:“奴婢发誓,前朝妃子党争之时,奴婢服侍于太皇太后左右,从未做过半分歹事,如有撒谎,全家不得好死,活该被疯狗咬死了去!”后宫乱事,柳承炎不曾亲眼目睹过。但一有富贵人家妻妾争宠成风,二有史册里戚氏作人彘贾南风掷戟,由此管中窥豹,亦可猜出前朝后宫不录册的血雨腥风。帝王之侧,怎容祸患鼾睡?“你都看见了什么?”孔嬷嬷十指都紧贴在冰凉金砖上,似是要将枣核呕出来般,一狠心合盘托出。“皇后失道,宠妃弄权,毒胎杀儿,有数不完的下作手段!”她心知今天逃不了这一遭,索性说个干净利落,便是吐干净了心里也能好受许多。先从妃嫔宠辱升降说起,讲至三个皇子如何病故殡天,再说到公主坠马受惊,如今心智都不似常人,见马都会惊哭。麝香、牛膝、红花、水银、榆白皮、蚕故纸……掺在点心里,涂在墙漆上,藏进枕头里,有千百种歹毒的手段。相杀相戮,永无宁日。柳承炎虽预知真相会是一派污秽,听到后面仍是冲击过甚,喉间呕意直往上冲。他下意识以袖捂嘴,终于显出几分狼狈。陈毫反应过来高喝一声:“放肆!岂可胡言乱语,污圣上清听!”孔嬷嬷把这几十年见闻说了大半,笑意已是凄凉恍然。“是老奴糊涂,任凭陛下处置。”少年深呼吸一刻,白日里积累的疲累像是悉数反噬。他轻叹一口气。“照你这样说,世间女子都是奸恶秉性,朕还未到成婚之日,已不敢再想往后的事。”孔嬷嬷摇摇头,低哑诚答。“陛下,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混乱无治,法度盲目,人便都被利欲逼作兽,见同类只知攀咬厮杀,。”“照你的意思,她们残害龙嗣都是被我皇兄逼出来恶性,实则个个无辜?”“老奴糊涂,妄自胡乱揣摩,望陛下息怒,留老奴全尸。”柳承炎回过神,一拂袖子。“朕不会杀你。”“今后,你便伺候在乾清殿。”孔嬷嬷本以为自己吐露密辛太多,今日必会被抹了脖子,没想到反而得了荣宠,轱辘着爬起来行礼谢恩。少年淡淡开口:“今后不管哪位宫里的得了宠……”“那也都是陛下给的福分。”老妇人深叩于地,劫后余惊:“老奴必万事以皇上为重,绝不偏倚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