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深露重,便是裹着锦被睡下了,也像是总有一股挥之不散的凉意。柳承炎原先抱着冯润心,等着妻子睡熟了才坐直了些,倚着床头独自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都失了温度。殿外夜鸦蓦然叫了一声。冯润心习惯性握住他的手,一发觉位置不对,便也醒了,摸索着一同坐了起来。“深怀?”“再睡一会儿,”他温声道:“还早,你好好休息。”冯润心用掌心捂着他的手背,又忍不住俯首亲了一下,很是怜惜。“怎么睡不着了?”柳承炎本来不想和她提前朝的事,可因着年少,总想与谁匀出几分自己的内心。“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他说得没头没尾,但口吻疲倦,如同多日未眠。准确来说,张平之死,并不是他下达的诏令。那个贪官是自己熬不过苦楚,索性寻了个痛快。但这一年来,柳承炎见过他几次。第一次是在惠王府前,他见过这个老人,立在群臣之中,神色恭谨地行礼道贺。然后是在上朝时。张平总站在白首辅的右后方,他哪怕并不关心,也总会见到几次。他对这个老人,谈不上熟悉,也谈不上有多恨。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他而死。像吹灭一盏蜡烛,又像是折下一枚叶子。轻描淡写,从此渺无声息。柳承炎一直很明白,自己在做皇帝。突兀又清晰地,从藩王府来到紫禁城,从此万人之上,生杀予夺。他一个念头,便让一个人毒发而亡。说来简单,却也刻骨。冯润心捂着他的手背,没有多问。她便是不愿关心这些,瑞才人的长跪也早已说明了宫外的事。可她也不想做依附他的花藤,宁可让他多倚靠自己一些。思忖半晌,还是想予他宽心。“陛下见过路边的死人吗?”柳承炎侧身看她:“你见过?”冯润心点了点头。“我很小的时候,和侍弄花的小芝儿玩得很好,她还会做花糖,经常捉蝴蝶给我看。”“小芝儿虽然要做体力活,但那时候也才六七岁,是跟着父亲一起讨生活。”“后来她父亲挣了些家底,便带着她离开我家,去开了间粮铺。”“转年冬天,哥哥带我去街上买年货,我被路边惊马吓到,撞倒了匍匐在地上的雪堆。”柳承炎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那是冻死许久的小芝儿。”冯润心低低道:“那个荒年,官役克扣,灾民哄抢,他们没有熬下去。”开粮铺的父女两,最后都饿死在街边,被飞雪无声掩埋。“我哥哥后来安葬了他们,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握紧他的手,仿佛随着回忆又目睹了达官贵人们庆贺新年的热闹日子。人们都说瑞雪兆新年,便是郊外农民们见到漫天飞雪都会喜气洋洋,来年庄稼想必都会被滋润的很好。各家窗户上都贴着年画福字,不少大户人家争相请了戏班子去府里好好喜庆一回。只是……小芝儿再也不会给我捉蝴蝶了。“深怀,你杀了不好的人,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吗?”柳承炎没再说话,倾身把她抱紧。“我会的。”他有她在身边,就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被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