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记下的东西数年不忘。
而皇帝登基以来,凡诏书、敕命、朝臣任免等事,媚娘都留心记着。
这种颁布天下的诏书,都是民生之大事,媚娘当然记得更清楚。
此时随口背了几句:“近年王公官宦,肆吞百姓庄田,致民无居……”
土地兼并一向是历朝历代的大问题。
朝廷给百姓发田地,令其耕种过活,并且收税以充实国库。然而贵族官宦人家却要侵吞百姓田产,将良民变成自己的佃户——如此百姓无田无业却还要累死累活,而粮食和税赋也都到不了朝廷手里,只能肥了私人的腰包。
故而皇帝登基之初,便下此诏:限官员荫勋之家所占田数,又禁朝中官员买卖百姓永业田。
虽不能根除此事,总算稍刹此风。
媚娘心思电转,很快明白过来:“长孙太尉难道侵吞了百姓的田产?”
姜沃摇头:“长孙太尉为人高傲又重自身体面,不至于此——是褚遂良。”
其实早在先帝年间,自刘洎事起,姜沃就一直在盯褚遂良。
媚娘的手轻轻敲在桌上,面容虽依旧明媚,笑容却冷如窗外寒冬:“尚书右仆射褚遂良?他也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辅政重臣,就是这样辅政的?”
陛下刚下了为民保田的旨意,他就去顶风作案,侵吞百姓田产!
姜沃轻叹道:“姐姐,他到底有没有侵吞百姓的田产,我还真不知道——他这等身份,只怕真的做了此事,也没有百姓敢状告他。”且一个尚书右仆射要夺百姓的田产实在太容易,只要操作的当都不会留下什么‘买卖’痕迹,只会是百姓非要‘献田’。
“姐姐道我怎么抓到的褚遂良把柄?”
“他强买的是鸿胪寺里一位译语人的百亩良田。”[1]
译语人,正是崔朝所辖的典客署下的官员,按吏部制,译语人共二十人,专门负责朝廷与外邦往来时的翻译工作。
“虽说译语人官职不过从八品,但到底是朝廷官员,褚遂良就敢如此肆无忌惮欺压同僚强买人产业——若在先帝年间,房相魏相等人皆在,褚遂良难道敢如此?”
姜沃忽然想起太宗山陵崩那些日子,天沉重压在身上的感觉。如今陛下,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媚娘亦出神望着火盆:管中窥豹,可知先帝一去,许多旧臣对当今皇帝实无多少惧怕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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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道:“此事一发,褚遂良必要受罚,但处置的轻重,却全在陛下心意。”
毕竟这是陛下新颁布于天下的诏书,从前并未有违例可遵循。
且褚遂良是‘强买’不是抢夺,虽把价格压得特别低,却也是给了钱。
那这罪名就可大可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