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向楼梯,向下飞奔。 楼道里回荡着他们跌跌撞撞的脚步,层层扩散,似是追命的鼓点。 哭岛是琴岛对岸的一处荒岛,上世纪九十年代,曾修建过一座大型造船厂,不过时移势迁,早已废弃。后来岛上陆续出过几起命案,众人便更加避之不及,如今山高树密,人烟凋零。 而他提到的城西工地,他们也知道特指的哪一个。相传那块风水不好,施工过程中总是出人命,怎么也封不了顶,一连几次,项目就被搁置了下来,对外只宣称是资金出了点问题,可民间各种谣言疯传,成了声名狼藉的鬼楼。 两处地点皆为不吉,一东一西,恰好都是40多分钟的路程,一个小时根本不够来回奔走。想必“东子”早已布好了局,他就是要让二人分头行动,他要让他们自己决定,谁生谁死。 曹小军奔在前,吴细妹跟在后,也是疯魔一般地跑,然而脑子却一片混沌,心底无忧无喜,竟忆起许多不相干的来。 她想起曹小军第一次煲的汤,居然把糖错当成盐巴撒进去,一整锅鸡汤甜的发腻。 她想起去年生日,他和儿子一起送的名牌裙子,自己不舍得穿,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衣橱下面,连吊牌都没来得及剪。 对了,厨房窗外还晒着准备过年吃的腊肠,这几日不在家,不知会不会被野猫叼了去。 电费交了么?别再欠了钱,给冰箱给断了电。里面还冻着最后一块巧克力,天保一直闹着吃,早知道就提早给他了—— 点点滴滴的碎片径自翻涌上来,吴细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对生命还有这么多的贪恋与不舍。 人真的好奇怪,只有在快要死的时候,才会思考起怎么活。 来琴岛许多年,她和曹小军几乎不曾享受过什么,除了打工的地方,他们基本没去别处逛过。人人都说这座海滨小城风景如画,他们有那么多没去看过的美景,当时总想着日后会有时机,等天保病好,等再攒些钱,等天气暖和,等—— 她胡乱想着,就是不肯去面对眼前的现实。 可容不得她再逃避,转眼间,二人已经跑到楼下的围栏,何去何从,现在必须做出个决断。 “我去船厂,你去工地。” 曹小军的脸隐在月色之下,只有一双眼,晶晶亮的。 “我总感觉,东子一定在船厂躲着,我去跟他谈。” “咱俩一起去——” “不,”他摇头,“不敢赌,如果赌错了,我们会怨自己一辈子。” “好,那我去工地。” 他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吴细妹忽地攥住他的手,紧紧攥住,直攥的指节泛白。 “小军——” 她咬紧牙,直直望向他,眼里包着泪。 她本想躲开他的眼,可心底又似乎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端详的机会。 不知为何,她觉得与这个男人共度的日日夜夜,都像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