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充分说明,他捐出的钱还远远不够。
莫青荷把钱分成若干份,每一名乞丐都获得一点布施,刚抬起头,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这是他在同一天里第二次遇上巡警队伍。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尖锐的哨声打乱胡琴的节奏,有人扯着嗓子高呼:“抓汉奸!抓汉奸!”
抗战结束,国人对于汉奸的仇视情绪到达顶点,抓一个处死一个绝不姑息,只见轰隆隆的人群如火车呼啸般蜂拥而至,莫青荷手抄口袋看热闹,与此同时,小胡同中的一名乞丐忽然揭开脸上的报纸一跃而起,那人仿佛是个痨病鬼,瘦如骨架,蓬头垢面,看都不看破碗里的钞票,迈着骨棒似的腿跑了两步,噗通一下子栽倒在地,他太虚弱了,根本迈不开步子。
抓捕汉奸的人群又呼啸而去,远处传来几声枪响,莫青荷脸色煞白如纸,他并没有朝枪声响起的方向张望,而是呆呆的看着胡同里不断抽搐的青年。
那张脸如死者一般灰败,颧骨高突,活像一只挂着头发的骷髅,但对视一刹那莫青荷就认出了他,他全身颤抖,突然唤出声:“柳初!柳初师兄!”
他冲到莫柳初身边,险些被他散发出的恶臭熏了个跟头,摸索着扳过他的脸,只见上下牙病态的咬合,唇角吐出白沫,莫青荷往他鼻下一试,只觉得呼吸微弱,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膝盖一下子就软了,他朝沈培楠转过头:“沈哥,求求你,看在我的份上,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他的大脑转得飞快,百转千回的想了一万种示弱和乞求的说辞,刚要开口,沈培楠大步冲到跟前,拾柴火一般背起那具嶙峋的骨架,口吻不容置疑:“走,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113、
战后秩序混乱,他俩背着莫柳初跑了好几家私立医院,竟都没有位置,一怒之下,沈培楠要通了巡警局的电话,那刘局长正担心因为冒犯军界的人而丢了饭碗,很高兴有机会将功赎罪,前后一打点,莫柳初就住进了外滩一家美国人办的教会医院。
抢救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莫柳初终于脱离危险,第二天下午才有了转醒的征兆。
经过这一段插曲,起飞时间只能延后,沈培楠往家里拍了电报,跟莫青荷轮流守在病房里。
麻烦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按照医生的说法,莫柳初的情况很是不妙,吗啡针像恶鬼蚕食着他的生命,器官濒临衰竭,多种感染并发,但若此时强行停止吗啡的供应,他很可能死于严重的戒断反应,医生也束手无策,建议转送至疗养机构进行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调养,能否恢复还是未知数,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一两年之内,他都形同废人了。
那洋大夫留着一脸焦黄的络腮胡,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摇头表示遗憾,这些年他早看惯了沦陷区中国人的德行,日本人侵略他们,他们则用形形色色的药品让自己忍受摧残。
莫青荷没法替师兄做主,他让沈培楠留在医院,自己回了大剧院旁边的小巷,挨个儿向乞丐们打听柳初的住址,那天风有些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