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下了一场暴雨,致使男人一直躺在那淤泥和冰凉的水洼中,不断地打着寒噤。远处,出现一团火光,然后是劈里啪啦刺耳的蹚水行走声。那声音慢慢靠近,一个人顺着栏杆扔进来一小块掺了发臭的椰枣汁的发霉的麵包,那麵包落在泥地上,男人还是抖索着去捡,然后塞进嘴里。
他已经记不得在这座地牢里待了多久了,可能是六年也可能是七年。他尝试过绝食或者自尽,可是每次都在快要咽气前放弃了——他觉得这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死亡,他这么多年来培养出来的所谓坚强的意志,只不过是他一相情愿的臆想。他被换过数次牢房,现在他在第九十二层。他觉得他人格中那个弱者在经歷了妻儿惨死以及被关到这地下监牢中以后,终究被重新啟动了。他深信自己身体里其实还住着那个刚到这帕瑞戴斯时的惶恐不安、孱羸且少不更事的孩子,这种想法也为他减轻了继续进食和饮水带来的罪恶感。
那咀嚼的声音吵醒了他隔壁牢房的人。
小点声!那个人用沙哑的阿卡德语说道,那是一种与阿托尔语十分不同的口音。
男人没有搭理他,多半是因为没有听懂。
喀,喀……你怎么还在喘气呢?从远处的另一个牢房里,一个老头轻咳了几声,然后伸出手攥在杆子上朝他这边轻探张望着。
男人边吃着边抬头望过去,也没有搭理这个老者。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老人还在朝他这边探头探脑,便用不耐烦的语气答覆:不管你的事。
我记得,你就是那个刚到这里来时,天天呻吟哀嚎,然后不停砸墙的那个人。当时我举报了你。我以为你被拖出去打死了,但后来竟然还是被扔了回来。在这里的人活不过两年,而你……大概有七年了吧?
男人苦笑道:因为我怕死。
我觉得不是。你心里一定有什么未了之事,让你活了下来。是家人吧?男人看到老人露出那豁齿的笑容,但那仅剩的一颗臼齿在火光中显得过分的闪烁了。
家人?都死了,我只想赶快死了去见他们……男人冷冷地说道。
我在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
男人震惊的抬起头:怎么会?
我的儿子,他还在外面。我年轻时是个很有钱的商人,但我喜好赌马约尔木球而欠了巨债,我当时是个混蛋,我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私生子。当时我虽然还有点底钱,但我还是把我小儿子卖了做奴隶,换来现款继续赌博。后来我犯了事被关到了这里,四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懺悔……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如果能出现一个奇跡,让我从这里出去,我一定要把他赎回自由身……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活了下来。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想出去?
我没想出去……男人脱口而出,但后来他又后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