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农讲所不开课了,萧进兄妹好久也不见来往。子寿心中有点失落,他来到西关,想到萧进家里看看。子寿没来过萧进家,萧湘说过的门牌号码忘记了。只记得说门前不远有棵大木棉树,树下有间饼店,专门生产桂花糕。
子寿好不容易打听到桂香街,街巷很窄,弯弯曲曲,两边房子很矮旧。桂香街里有很多饼店,却怎么也找不到屋边有木棉树的。钻来钻去,不知怎的,又走回了原地。天下起了细雨。子寿急燥起来。巷中行人稀少,子寿躲在一家小骑楼中避雨,见有家小店开着门,就上前问路:“请问,有棵木棉树的饼店在哪里?”店主说:“桂香街有木棉树七八棵,饼店二十三间,谁知你问的是那间。”
前面有人撑着雨伞走过来,子寿忙走过去问路。来人望了望子寿,忽然说:“寿哥,你怎么来了?”那人正是萧湘。子寿心中高兴,说:“我正愁找不着你们呢。”
萧湘说她家是二百九十七号,屋旁有座小教堂,教堂前面有间德成饼店,教堂后面才有棵木棉树。萧湘一边说一边领子寿走,三转两转,就走到家前。子寿见萧湘家是间破旧的小瓦房,就说:“人家话广州东山公子,西关小姐,你们住这样的房子?”萧湘说:“那是说有钱人家。你没听说过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吗?我们是广州最穷苦之家,难怪你找不到了。”萧湘家确是贫困之家,小瓦房又矮又窄。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厅前用木板隔出个小内间,门帘又破又旧。厅后搭了个小阁楼,人坐阁楼上面,伸手可摸着头顶上的瓦片。
子寿说:“真想不到,在大广州,还有人住这样的地方。”萧湘说:“谁像你家,有庭院又有田庄,要不,你演财主会演得那么像?”子寿说:“怎么不见进哥?”萧湘说:“他参加北伐军了,去打仗了。”有老人在房中咳嗽。萧湘说是她老父亲,原是码头工人,长年患病,参加省港罢工时又被工头打断了大腿。刚才她想出街去为父亲买药,这么巧碰见了子寿了。
子寿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知这家人是怎样过活。子寿见过老人,和萧湘出街给老人家买药。天还在下雨,子寿撑起雨伞,萧湘挽住了子寿手臂。子寿心中感到一阵温馨。子寿喜欢萧湘,他这么大了,还没真正喜欢过一个女子。萧湘长得很秀气,白白的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人很甜,一个典型的南方姑娘。演话剧时,到哭的时候,她果然真哭了,流出了眼泪。子寿问萧湘为什么真会哭,萧湘说那个老雇农太苦了,像她父亲一样,一想起来就会哭。
二人钻出桂香街,来到了下九路,街上霓虹闪闪,人头涌涌。在药房中买好药品,子寿带萧湘到一家文具店,买了支钢笔,又挑了只精美的大日记本。出来之后,子寿和萧湘肩并肩在骑楼底下走着,子寿似乎有很多话要跟萧湘讲,一时又不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