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节目的人,都记住了电视机里,那个始终微微抬高着下巴,做出不服从的姿态,颧骨处的皮肤发红,像是正发着一场高烧的红衣女人。
在新世纪之初的北方平原,中国传统农耕文明最厚重的核心地带,刘小样忍受的,是「一种怪异的悸动,一种心有不甘的感觉,一种渴望」。
这种来自女性的悸动和渴望,第一次为世人所关注,是在20世纪中叶的美国。作家贝蒂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一书中,刺破历史文化语境形塑和压抑下的美国郊区主妇神话:
「她铺床,购物,挑选沙发套布料,和孩子一起吃花生酱三明治,晚上与丈夫同床共眠,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不敢默默地自问一声:难道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来自中国北方平原的农村妇女刘小样,在半个世纪后,发出了同样的呼喊和不甘。
这不仅仅是一个农村选题,或者一个女性选题。穿过性别、地域、阶层的阻隔,刘小样的表达,是对 「人」的本质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张越觉得,「刘小样既是她自己,又是我们每一个人——她是一个人,同时她也是全世界」。
《我叫刘小样》因此成为《半边天》最著名也影响最深远的一期节目。「刘小样」这个名字,从北方的平原走出,成为不同世代观众心中的一个暗号,在之后的二十年里,不断引发识别和回响。
刘小样和张越,两个同出生于六零年代,但生存环境截然不同的女性,因为20年前那场风雪中的对话,成为之后彼此生命的观察和参与者。
在节目播出后的若干年,她们在电话中交换着彼此的生活。这些电话从客厅、麦田、工厂、县城、学校、商场、车站、外省打来。在电话里,刘小样告诉张越,她做了什么,她去了哪里,她在计划什么,她又因为什么而雀跃和哭泣。
从2010年起,这样的电话消失了。没过多久,张越的手机坏了,系统重装后,通讯录全部丢失。她失去了刘小样的联系方式。
此后十年,张越换过几只手机,号码从未改变。只是她再也没有听到电话那头,响起刘小样的声音。
「她如果真想找我,她是能找到我的,但她并没有找我。」那个来自北方平原的女人,突然从张越的生活里消失了。
和张越一样,很多人也在寻找刘小样。每隔几年,就有人在网络发出问询:有人看过刘小样那期节目吗?有人知道刘小样后来怎么样了吗?
几乎每个人都提到黄土垄和红衣服,但这些丢出去的石子,大多没有回音。后来,《半边天》也终结了。20年间,工作人员不断流散。早年收到的观众来信,连同信封右下角的邮寄地址一起都散失了。
但「刘小样」似乎无处不在。「刘小样」甚至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