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无尽、源源不绝的丧失。她们并不是为几角几元的零钞,而是,为了抵抗,为了向时光索取回报。街边,城市的沙尘里,数不清的茫然而陌生的面孔移动过去之后,她们和城市浑然一体,共同抵御。
惠子是愿意和她们结成同盟的。虽然她回避着她们的目光,也从不买她们的食物。她们每一次被皱纹牵动的表情变化,每一根颤动的手指,都触动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比她们更老了。
一些讲粤语的陌生面孔,笑嘻嘻地,代替了那些转眼即逝的花瓣。他们和沉闷、拘谨甚至有些忧郁的本地男人完全不同,行走时迈鸭步,髋部挺向前,两臂摆动,不时把手里的大哥大举起来。他们在林荫大街的后面开歌舞厅和海鲜酒楼,在人民公园附近开小超市和台球室,把各处居民楼的一层买到手做商铺。整天,歌舞厅音乐的重低音像锤子一样擂动,从石头和水泥电线杆的下面,擂到老人的足底,震动着她摇摇欲坠的膝关节。她烦躁着,将仅剩的几颗座牙咬紧了。看得出,大街上谁都被擂,人心涌动着,有些急迫,又有些茫然。
惠子被新鲜的沥青黑油油的光蛊惑着,她得耸耸双肩,颈椎咔咔响过之后,脖子上的脑袋才会清醒些。沥青路面留下了一两只儿童鞋子,被牢牢地粘住了。她小心避过沥青的陷阱,走到覆盖着灰尘的路上。有人悄悄跟上,在她身后猛泼了一盆水,从厚厚的尘埃中溅起来的水珠,立刻扑到她的脚上,黑布鞋白袜子上布满脏污的黑点。她懊恼地回过身,泼水的老太太尴尬地张张嘴:啊,惠子,对不起,我以为是亚平那风摆柳啊!
小城习俗,泼脏水,是最大的蔑视、愤恨和诅咒。惠子的女同学里,有五、六个都叫亚平——那个时期,这是个很时髦的名字。
老太太的亚平,是敢和男生躲在夹竹桃里抽烟的那个。
阿姨,你……
老太太不解释,却说:惠子啊,咱们西区的女孩子往广东、上海跑,你还不走?小城市有啥好留念的,别看雨水多,花花草草四季满城开得茂盛,像世界名画,寂寞得很啊!
惠子睁圆猫眼:可你泼亚平,不就是因为她曾经去海南吗?
老太太扭身走:别提她!我宁愿认陈祥子做儿子,也不想认她这个女儿!
惠子站在空茫的街面上发愣。
学生时代亚平的行为、形象在她脑子十分模糊含混。离开学校后,亚平很快嫁给在**部门做小科长的陈祥子。
陈祥子长得十分瘦小,不爱说话,偶尔看人一眼,小三角眼里射出来的光十分犀利、狡黠,令人不快,是个看起来弱小,实则阴毒有心计的小男人。
雨城里的亚平,衣著时髦,化浓妆,头发染黄,发髻里掺了很多假发卷,每天都像在过盛大节日。
惠子预感